□一农

一到8月，农地里的番薯便长得生机勃勃，郁郁葱葱。每天清晨，街边路旁，菜场周边，都有老农、农妇一篮一筐的在卖番薯叶，几元钱一把，刚好能炒上一盆。

番薯叶，舟山农村里叫番薯藤梗，原本是用来喂猪的，称之为猪食。但在灾荒之年，农村人无粮可炊，只能与猪争食，以此充饥，来度荒活命。荒年过后，农村里也把番薯藤梗煮煮当下饭吃。

上世纪七十年中期，我到登步岛插队落户做农民。当时灾荒之年已经早早过去，粮食已经基本够吃，和农民一样，只是经常要在米里掺上番薯或番薯干。倒是下饭的菜却成了一个大问题。农民房前屋后还有一些菜地，种点应季的瓜豆菜蔬，而我是孤身一人，既没有菜地，更没有时间伺弄。平时的下饭都是靠家里带去，但是到了夏秋大热天，带多了要坏掉，带少了要断餐。最苦的是8月份，农村进入“双抢”，中午连烧饭时间都没有，只好用饭盒子盛上米，淘洗一下加上水，在农民邻居家的饭镬里熯熯熟。没有下饭，好心的邻居大婶给盛一碗番薯藤梗。这番薯藤梗里既没有油，更没有调味品，只是翻炒一下，撒一撮盐，倒一点水，盖上镬盖“咕嘟咕嘟”就算煮好。其味难闻又难吃，满满的是强烈的猪食气味，但总比没有下饭要好，更不能辜负大婶的一片好心，况且明天还要来熯饭蹭菜。

后来农村的生活好起来了，农民饭桌上的下饭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去一年只能吃几次的鱼肉，现在成了家常便饭，番薯藤梗成了忆苦思甜的素材。倒是城里人，邪风倒气的偏偏喜欢上番薯藤梗，说是健康绿色无公害，清热排毒抗氧化，防癌健脾通便秘，美容养颜缓衰老。一天老同学吴卫平邀我到他家去喝杨梅烧酒，在满满一桌的时令菜肴中，一盆碧绿春翠、红椒缀艳的爆炒番薯叶，在袅袅娜娜的热气中展现着娇靓的身姿。在卫平兄的热情引荐下，我夹了一大筷番薯叶入口细品。这一品可不得了，想不到卫平兄竟有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只觉叶柄脆嫩，叶片糯滑，不经意间还未品尝出真味，却已落入腹中。那木耳菜、通心菜之辈与之相比，逊色何止几倍，且下咽之后，口中芬芳良久不散。想当年味同猪食的番薯藤梗在高人手中竟能成为极品美味。卫平兄见我吃的爽悦，品得投入，随即点开百度，向我介绍起吃番薯叶的好处，如此这般，与坊间和微信相传的虽有差距，但番薯叶富含维生素和膳食纤维，对于调理肠胃、通便排毒都有较好功效。于是我请卫平兄教我烹做之法，卫平兄微微一笑，款款地讲起了他的技法心得：先将叶片摘下，放入盛器；再将叶柄去皮后折成一寸来长的段；叶片、叶柄分洗分放；切好蒜末、红椒丝或胡萝卜丝备用。然后用锅将水烧开(水宽一些)，先倒入叶柄，焯动几下使其受热均匀，待锅边水开，倒入叶片，当其颜色一转立即撩出控水。接下来是见证技艺的时刻了：将锅洗一下，然后热锅冷油，放入蒜末、红椒丝或胡萝卜丝煸炒，闻出香气后，倒入番薯叶翻炒几下使其上油，随即放入糖、盐、味精等调味品炒匀起锅，也可以在起锅前在锅边洒上少许白醋，使其更艳、更香，于是“色香味养”具在一盆之中了。最后，卫平兄特别强调，炒番薯叶，要突出一个“快”字，切忌一个“焐”字，一焐就会焐出猪食的气味来，并且颜色也不好看了。

得到高人真传，第二天便如法炮制，吃的一家人只埋怨我买的不够多。一个星期来天天一盆，个个筷尖直指番薯叶，吃的其乐融融，直呼明天再买。阿拉老年人不说瞎话，番薯叶的其他各种好处暂时还没有觉得，但排便确实爽快多了。哈哈，这就叫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