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四版

小村夏日夜晚

□天海

像火球一样的太阳,终于落到了西边山峦的豁口里。万道霞光在天际间光芒四射,夜晚的幕帘徐徐拉下来了,一阵阵清风拂过村后的一排沙朴树的枝梢,拂过村前的一片稻田,经过季节磨砺的深绿,有着浓酽的色彩,有着成熟的韵味,有着阳刚的气质,顷刻间,空气里没有了烦躁的沉闷。

劳作了一天的父亲踏进家的门槛,索性脱去了散发出浓浓汗味的衣衫,光着膀子拿了一把蒲扇来到屋外的道地,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地搧着扇子,尽情地享受着难得的惬意和舒畅。

小村的夏日夜晚是悠闲的,对农家人来说是难得的休闲时刻。

母亲从地头回来,放下农具,马上钻进灶间帮祖母烧火,祖母早已把晚饭烧好,现在正伏在灶台上煮菜、炒田螺。放在炒田螺的蒜泥香气充满了厨房,这股香气随着风飘散在屋外的道地,弟弟朝着灶台喊道:“阿娘,介香呀,好吃了伐?”田螺是我在村门口的水稻田里捡拾来的,有关捡田螺的民间有句俗语,说在早晨“日头上岗,田螺拜堂”;说黄昏时候“日头落山,田螺摆摊”,意思是这两个时间段很多田螺会爬在水田泥上,随意可捡。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祖母招呼着我和弟弟,将屋内的小方桌扛到道地上,把椅子和凳子也搬出屋外放在小方桌的四周。然后在桌子上摆好了五个人的餐具,准备着露天晚餐。每年夏天,我的老家小村的人们晚餐除了刮风下雨天,绝大多数是在露天进行的。不同于城市的乡下生活,总是那么令人难忘。

母亲烧火热得满脸是汗,一滴滴顺着腮帮子滚落下来。母亲将祖母煮好的下饭,一碗一碗搬了出来,放在小方桌上,主要是自家种的带豆、茄子、红毛番薯和咸沙蟹酱。沙蟹和泥螺都是自家下海涂抲来、捡来的,用盐腌着,作为家里的长年下饭,也称为压桌下饭。我小时候很少有大鱼大肉吃,要么就是逢年过节,要么有客人来,母亲才去买鱼买肉。小村里的邻舍晚餐桌上摆着的也是家里自产自销的蔬菜之类的下饭。

弟弟坐在板凳子上,早馋了,想吃炒田螺,于是两只眼睛乌溜溜地盯着桌子上的下饭。母亲也早已料到弟弟的那张馋嘴,家里人都叫他小名“小馋猫”,故意把那碗炒田螺最后搬出来,满满的一大碗炒田螺,沾着一粒粒的蒜泥,好香啊。

晚饭终于开始啦!还没等一家人围坐好,弟弟迫不及待用手捞了两颗田螺,一颗放在嘴唇边上拼命地吮吸,怎么也吸不出螺肉来,逗得一家人哈哈大笑,还是母亲帮其用针挑出来,给他吃了。小时候虽然家庭生活清贫,但是还是过得和谐,欢乐……

夜色渐渐深沉起来,蚊子成群结队的在我们身边肆虐起来,我们一人一把扇子,一边吃饭一边摇着扇子,这时扇子发挥出两大功能,一扇风二驱蚊。弟弟身上的蚊子特别会叮咬,他干脆捧着饭碗一边走动一边吃,成了流动“客户”。

小村十几户人家几乎都差不多时间,响起了“叮叮当当”的碗筷碰撞声,开始了晚餐,隔壁邻居阿二叔嗜好喝两口,于是他家飘来了浓烈的酒香,酒是自家酿的番薯干白酒,故此酒气浓烈。

父亲不喝酒,很快将两碗番薯干饭吃完了,我们也跟着很快吃完了晚饭。祖母和母亲迅速地收拾碗筷。母亲将小方桌擦拭得干干净净,弟弟眼快一骨碌爬上桌子,开始与大人们一起乘凉。

晚上8时以后,小村的人们相继用完了晚餐,投入了乘凉,父亲仍然坐在小方桌的上横头,为避蚊子,两脚搁在桌子的横档上,一把蒲扇不快不慢地扇着。睡在桌上的弟弟无拘无束地问父亲,家里什么时候买肉吃?父亲用蒲扇“啪”的打了一下身上的蚊子,用蒲扇指着夜空,你数一数天上的星星有多少颗,数完了告诉我,明天就去食品公司买肉吃。弟弟翻身坐在桌子上,仰望深邃的夜空,用手指点着一颗颗闪烁光亮的星星,数着、数着,睡着了。

夏日的夜晚是欢快的。只有在夏日,大人,小孩,兄弟姐妹一家人围坐在道地上,手持扇子乘着风凉,大人给孩子讲故事,猜谜语。

萤火虫飞来飞去,村里的几个小孩子拿上玻璃瓶子,追着萤火虫跑来跑去,捉住萤火虫放进玻璃瓶会发出淡淡的荧光,可好玩了。

我时常去阿定叔家乘凉,这位堂叔家境贫困没进过学堂,靠进夜校读识字班,再则他自学认识了不少字,拿着越剧唱本边乘凉边唱越剧,我喜欢听他唱,喜欢听他海阔天空……有时听得入迷了,很晚才回家。

皎洁的月光,照得小村亮堂堂的,生产队社员会在村里的晒谷场进行,会场月光当作灯光,男女社员自带椅子或者凳子,团团围着队长坐着,摇着扇子,边乘凉边听队长讲话。

小村的夏夜是迷人的,又是快乐的。留下了童年的许多童趣,每次回忆起来,总是清晰如昨。

岁月陪我们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夏日。到了20世纪80年代,小村十多户人家相继盖起了楼房,屋前的道地改建成了庭院。家家户户装上了自来水,日夜通电,多数家庭安装了吊扇,购买了台扇,夏日不再用手摇扇子了。

到了90年代,空调代替了电风扇,夏日夜晚的露天晚餐也几乎消失了。一家人围坐在漂亮、整洁的餐厅,空调“呼呼”吹着舒适的冷风,愉快地晚餐……

2023-07-11 8 8 今日普陀 content_368088.html 1 3 小村夏日夜晚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