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女
近日来到六横岛,偶然见到几块麦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黄,微风吹拂,掀起层层麦浪,一如在大地上抖动一床硕大的黄色绒毯。我叫开车的同事,按下车窗玻璃,瞬间送来阵阵麦香,我不禁想到了麦收时节,家乡人常念叨的一句口头语:“麦子黄啦,好割了。”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种植的麦子少了,好多年了,村子里再也没看到麦收时的热闹场景了。
回忆起儿时,麦子黄了的时候,村外自有一番别样的风景。地(田)垄上,穹顶下,天地之间,一大批麦子呈现出金黄色的光芒,闪耀在人们的眼睑。一阵阵风儿拂来,扬起一波波麦浪夹着沙沙的声响,一片黄澄澄、亮闪闪的,美了大地,也美了村庄,看着是一幅画,听着是一首歌。夜晚,我走在乡间小路上,听着风声,嗅着麦香,呼吸着浓郁的乡间空气,月色清凉,远处传来阵阵的狗吠……回忆起和同伴们在一垄垄麦地里捉迷藏,在农民收割后的麦地里捡麦穗的情景。
我要说的是几十年前的那段麦收往事。
那是一年农事中,一个很重要的季节。人们心里洋溢着喜悦,整个村子都沉浸在对丰收的渴望里,都在等待着开镰的那一天。
那时候,六横岛种植的有大麦和小麦,由于大麦产量高于小麦,又成熟期也早于小麦,因此,种植大麦的面积占大部分。春风吹过,田野上的麦子扬起层层波浪,麦子成熟了,在阳光照耀下,田野上是一片金光灿烂。
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麦收,一般是在夏至那些天开始的。当时,生产队所有的男女劳动力,全力以赴抢收麦子。割的割,挑的挑,脱粒的脱粒,扬的扬,晒的晒,抢着时间将麦子收上来。麦季,农户们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是连续阴雨天。“欲与天公试比高”,在麦地里女社员与男社员开展了割麦比赛,她们躬着腰,挥舞着铮亮铮亮的镰刀,只听见“沙沙”的割麦声,你追我赶,谁也不示弱,谁也不愿落后。在打麦场上,两台脚踏打稻机(也可用于打麦子)从早到晚“轰隆隆”转个不停,队长派了四个强劳力男子汉,专门负责打麦子,四个人起早落晚地干。他们分为两人一组,由于不停地忙碌,花费劳力,把这四位男子汉累得汗水湿透了衣背,满脸腮挂着黄豆大的汗珠子。他们把打麦机踩得呼呼响,脱粒下来的麦粒飞溅起来,又落了下去,一会儿就是满满的一箩,然后,扬一扬,就晒在晒谷场上,整个晒谷场又成了一片金色。
麦收,虽然是大人们的事,他们是忙碌的,但是,对于孩子们来说,却是欢快有趣的。没上学的孩子整天赖在晒谷场的麦杆堆里,打滚、玩耍,有时,他们在一堆堆的麦杆堆里东躲西藏,有时,他们拿着长长的竹竿,帮大人们追赶来觅食麦子的小麻雀,真是不亦乐乎!我们几个稍大的每天背着书包上小学读书,看到一群在晒谷场自由自在玩耍的小弟弟、小妹妹,好不眼痒。
放晚学了,往家里撂下书包,我提着篮子,跟着小姑,去收割后的麦地里捡拾麦穗。堂姑与我同住一个村,与我同岁,故称她小姑。小姑在前,我在后,小姑很敏捷,顺着田埂上的小路走去,快步如飞,两条短辫子一甩一甩的,我紧紧的跟着,她知道哪块地麦子己经收割了,就往那块麦地走去。
来到了空麦地,小姑弯下腰,利索地寻觅着落下的麦穗,我也猫着腰,东寻寻,西找找,寻找着散落在地上的麦穗。小姑一垅一垅有条有序地寻觅着,捡拾着一个又一个麦穗子。我发现小姑将散落在地上的麦粒儿也都一粒粒的捡拾起来,放进篮子里。我可没像她那么耐心,那么细心哟!结果一个傍晚下来,小姑捡拾到的麦穗和麦粒就有小半篮子,我只有她的一半儿罢了。
在那夜雾腾起的黄昏,我跟着小姑,趟着沾着露水的青草,挎着装着麦穗的篮子,向着炊烟袅袅的村子走去。
我们坚持捡了一个麦收季节,我问小姑:“你捡拾了多少麦子?”她不以为然地回答:“晒干扬净后,将近有一斗吧。”她反过来问我:“你有多少?”我不好意思地答道:“只有二、三升。”我又问小姑:“这一斗的麦子,家里人打算吃了,还是卖了?”这时,小姑有点儿喜色,说:“打算卖了,给我付学费。”小姑又一次反过来问我:“你们呢?”我又不好意思地对她说:“我想得好长好长时间了,想吃自家做的大麦面条。”
几天后,小姑家将麦子卖了,给小姑付了学费。我的祖母,用了一个下午,自个儿拉着磨,把麦子磨成了面粉,擀好了面条。晚上,一家人吃了一顿香甜的自制大麦面条。
几十年过去了,热闹的麦收场景,没忘;捡拾麦穗的事儿,没忘;祖母擀的大麦面条的味道,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