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四版

“乘风凉”是夏日的一道风景

□力女

在高楼大厦林立、家家户户普及电风扇和空调的今天,“乘风凉”这个词似乎变成了一个久远的记忆。

在电器没有普及的年代,夏天,生活在乡村里的人们称“纳凉”谓“乘风凉”。因为,夏夜乘风凉是很有美感、很温馨的。

夏日,太阳似燃烧的火盆,直到傍晚才慢腾腾地爬下山去。日落而息,劳作了一天的农户们这才赶着牛,扛着犁,背着锄头,挑着担子,成群结队地向着村子涌来。这时候,整个小村(我的老家,只有十多户人家)炊烟袅袅,不一会儿,各家各户把小饭桌搬出来,摆在房屋外的“道地”上,边乘风凉,边吃晚饭,夏天,村子里的人们都是喜欢在露天晚餐的。家里就是一碟臭蟹酱,也不怕寒酸摆在桌子上,然后,响起了“叮叮当当”的碗碟声,飘来了一股股酒香,我家隔壁的三位堂叔都嗜好喝几口。

上世纪60年代,打酒需要酒票,我家没人喝酒,就把酒票送给他们。有时候,我吃好晚饭,就来到隔壁阿二叔家的道地,边乘风凉,边欣赏他们家的晚餐,阿婶热情地递给我一把折叠扇子,一把竹椅子。我在堂叔的侧面坐定,边摇着扇子,边看堂叔喝酒。堂叔的左手不快不慢地一上一下摇着蒲扇,右手把着小酒杯,随着扇子的节奏,喝一小口酒,将酒杯放下,提起筷子,夹住一粒盐炒倭(蚕)豆,放入口中,牙齿把倭豆嚼得“卜卜”响,如此这般,他的右手忽儿酒杯、忽儿筷子轮换着,一直到酒喝完。堂叔下酒的菜不讲究,只要能喝上酒就心满意足了。酒票不够就喝自做的番薯干烧酒(白酒)。这时,阿婶接上话头,开始唠叨了,“肚皮吃不饱,还思忖着喝酒”……没等阿婶唠完,堂叔把扇子往小饭桌上一拍,两眼一瞪,阿婶马上来了个急刹车,稍一会儿,恢复了平静。堂叔依然扇着扇,喝着酒。那个时代,村子里人们的生活虽然清苦,但也悠然。

月亮升高了,银子般的月光洒满了小村、洒满了村前的田野、洒满了村后的山岗。晚饭后,人们陆陆续续地从各家各院拎着小板凳、小躺椅,搬着小竹椅、小竹床,来到了村里的晒谷场,很快密匝匝地围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圈。

深邃的夜空,繁星挤得密不透风,相互间眨着眼,村口那棵大樟树的一片片叶子也纹丝不动地挂在枝头上,空荡荡的晒谷场没有风,乘风凉的人们只好不停地用扇子“啪嗒啪嗒”地扇着风。生产队长光着膀子,披着一件领子上打着白布条补丁的灰色衬衫,一手拿着一把大蒲扇,一手夹着一支大红鹰香烟,吩咐小阿二去仓库拉来了一条电线,装上一只大电灯泡,挂在竹竿子上,晒谷场被照得通亮通亮。队长环视一下,觉得社员到得差不多了,就举行“露天会议”,他干咳了一下,亮着嗓音说:“趁大家乘风凉机会,把明天的农活分配一下。”大伙静了片刻,有人又窃窃私议起来了。任务很简单,就是割早稻,种晚稻,队长没讲上五分钟就结束了。

乘风凉的人们手不闲着,不停地摇着各自手上的那把扇子,嘴巴也不会闲着,有一句没一句地拉呱着白天的所见所闻,以及村子内外的家长里短,八卦闲嗑。聊到隐密处,还会交头接耳,故弄玄虚,引得远一点的邻里们,个个伸长脖子,恨不能围过来探个究竟。

后屋的阿公,留着花白的长胡子,腿有点瘸,走路不便,拄着拐常常喜欢坐在弄堂的石块上乘凉,他说“弄堂直头风”凉快。一直坐到电灯来“三刹头”了,才一瘸一拐地进屋睡觉。

60年代,乡下大多由村(大队)发电,只作晚上照明,晚上一般六点钟发电,到了快八点半了,就摇三下电闸刀(村民习惯称为“三刹头”),以通知村民,电厂要停电了,就得马上备好自家的照明灯。

那个年代,马路上,哪有汽车驶过的动静,更没有工程施工机器的轰鸣,乡村的夜晚很清静。偶尔,听得有虫儿“嗤嗤”地在叫,看着萤火虫一闪一闪在飞舞。但凡出来乘风凉的人们,也没那么多身份和辈分上的讲究,往人堆里一扎,你就是个平头百姓,你就是隔壁老王或是老张家的人。如果说有什么可比的,人堆里,比的就是你的嘴皮子,脑瓜子。很显然,见多识广又能说会道的主儿,一准会是这个村,这个晚上的主角儿。你一张口,很多时候,很快会打破"家"的界限,人们都会搬着自家的小凳子向你围拢过来,煞有介事地听上一耳朵。

这个夏夜,容易满足的人们,就会觉着幸福无比了。

“乘风凉”是那个年代的习俗,也是乡村一道多姿多彩的民俗风情。男人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裸着肩膀,女人们不敢露腿露臂,斯斯文文地摇着扇子,乘着凉。

“乘风凉”,可谓是夏日里乡村的一道风景。

2022-08-12 8 8 今日普陀 content_258666.html 1 3 “乘风凉”是夏日的一道风景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