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苗红年

我想写封信给你

父亲

作为邮差

我身上的口粮已所剩无几

如同手里递减的邮件

我从来没有误投过别人那些字迹潦草的名址

而这一次，却不能推开你这闩荒芜多年的门扉

目睹过读信人的泪流

我猜不出你在字里行间里的心情

你已经躲了起来

像小时候

偷偷地去墙角或草木里隐身

我知道你就在旁边

于是

就不敢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坏事

不敢把精心编好的谎言

从肚子里吐出来

好像你可以自由出入

时光已无能拘束

是的

活着

我不再孤单

风吹过，那些摇晃的事物无数次暴露了你消逝的身影

不知这封信从何写起

我想尽量想把高兴的事情

全部讲给你听

你走后

父子间的情感

如同面前那堵坍塌的墙

再也找不到替我遮挡的傍侧

我握紧断砖

手里渗出殷红的血

直到今天才让我明白

这些浓于水的液体

是用来抄写这封家书的

凝固后的字

便是刻在儿子心中的墓志铭

我想不起你年迈的模样

从那一天到现在

镜框中的你从来没有老过

而我一直试图把你留下的日子活成你曾设想过的精彩

并叠好你们婚床上

那些老旧的锦被

昨天，我抱住母亲的时候

好像搂着一叠满面折痕旧书信

我隐约感受到

那些褪色的字迹里的念想

我没有安慰与劝导

深怕一出声

会洇殁她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