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茗

渔谚有云，“大麦抽穗，晒煞高场弹糊”。每年的夏秋之际，海边滩涂上就爬满了形似泥鳅、又长有两只脚的弹涂鱼。弹涂鱼又称为跳跳鱼，在舟山话里被叫作“弹糊”或者“弹路”。在舟山人的餐桌上，弹涂鱼有多种烧法，其中最为知名的就是与咸菜卤炖在一起的“乌鱼铭新齑”。弹涂鱼肉质滑嫩，味道鲜甜，富含营养，深得舟山人的喜爱。特别是到了冬令时节，弹涂鱼肉肥腥轻，所以有了“冬天跳鱼赛河鳗”的说法。

康熙年间修订的《定海县志》专门对弹涂鱼的味道有所提及“常在泥中跳跃，故又名跳鱼，味甚美”。清朝郭柏苍海产著作《海错百一录》中详细描述道“跳鱼产咸淡水，大如指，肉细味清，腹有黄子尤胜”。舟山的鱼谚里也有“弹糊黑溜秋，味道赛斑鸠”这一句。民间传说当中更是记载徐福奉皇命东渡，经过舟山群岛时品尝了一道弹涂鱼制作的菜肴后，即被这道风味独特的美食折服，不禁大加赞赏。

弹涂鱼虽然好吃营养，但是并不容易捕捉，这也导致了这种鱼数量繁多却价格偏高。

海边的渔民在滩涂上捕捉弹涂鱼的时候，苦于潮退潮涨，滩涂又泥泞难行，经常发生被困危险。因此，充满智慧的渔民就开始思考能不能借助工具解决这个困难。某日，有渔民坐在条凳灵机一动，将条凳翻倒，一条腿跪在条凳板上，两手紧扶凳子前面两脚间的横档，另一条腿着地后蹬，让凳子划地而行。随即根据这种思路，制作出了滩涂上滑行的交通工具，取名为“泥马”，意为驰骋在滩涂泥泞上的马匹。后来这个研制过程也被演化为神话传说，流传民间。

“泥马”在我国东南沿海分布广泛，经过渔民们根据实际应用世代改进，逐渐改进为前尖后宽，前部向上略翘，尾部比较宽且有开口。前后有隔板，前部留有空位可以放置器物、干粮、引水以及雨具等。大多数的“泥马”最多能装载上百斤的滩涂小海鲜。推动滑行依靠“泥马”的把手，也可以通过把手提着或者背着“泥马”在岸上来回。因此“泥马”这种器具外形类似船舶，一些文献著作规范地称之为“泥艋船”，而东南沿海各地方言叫法不尽相同。

光靠使用“泥艋船”快速滑行捕捉灵活的弹涂鱼还不够。“出生泥涂屯泥屋，跳高跳远本事大，十个将军抲勿牢，翻个跟头呒影踪”这条谜语便能说明弹涂鱼在滩涂上的灵活程度。这也难不倒以海为营生的渔民们，他们摸透了弹涂鱼喜欢钻洞的习性，将“诱敌深入”与“守株待兔”两种方法结合，使用竹管“ 弶弹糊”的独特渔法猎获它。

清代学者俞樾在六横岛目睹了这种捕获弹涂鱼的方法，啧啧称奇，并写入了自己的著作《右台仙馆笔记》一书中，“其捕阑胡（弹涂鱼）之法，先以竹筒千百遍插泥中，乃乘泥鳗（泥艋船）东西驰逐。阑胡（弹涂鱼）遇孔必跃入，则尽入竹筒矣。”舟山民间里有专门“弶弹糊”谜语：“出身深山一丈青，来到宓家分了家，泥水地垟（田地）砌竹屋，黑炭小歪（小男孩）跳进来。”这种拟人化描写可谓幽默巧妙。此外，“弶弹糊”的渔获方法也在民间演化出八仙戏捉弹涂鱼的神话故事，妇孺皆知。

“泥艋船”的妙用不仅仅在于捕猎滩涂上的弹涂鱼等小海鲜，也曾经在古时候作战中起到了不凡的作用。

明朝嘉靖年间，戚继光偶然在滩涂上看到百姓架着“泥艋船”，滑行如飞，便衍生出用“泥艋船”歼敌的妙计。大批受命于戚继光的乡兵划着“泥艋船”，来到倭寇停靠在海边的船舶前呐喊叫骂，引得倭寇追击登陆。倭寇在滩涂上没有工具辅助，寸步难行，只能败下阵来。

“泥艋船”与现存六横岛的“浙东第一功”史迹也有莫大的联系。清朝咸丰年间，洪秀全的太平军其中一支部队攻打舟山，第一站便是六横岛。六横民团拼死反抗。根据俞樾所著《右台仙馆笔记》一书描述：太平军集中兵力从海上追击六横民团。谁料，经过滩涂时，太平军发现滩涂泥泞绵软，“悉陷于淖，一足起，一足又陷”，行动缓慢。六横民团看到后，“乡人皆乘泥鳗（泥艋船）往”，在滩涂上滑行如飞，包围了正在登陆途中的太平军，迫使对方束手就擒。于是，经此一役，六横民团胆子就更大了，多次驾驶“泥鳗（泥艋船）”配合土炮轰击、海钩陷阱击退太平军。太平军吃尽苦头最终也没有攻陷六横岛。因此，当时的清廷官员孙治在六横岛一处岩石上书写了“浙东第一功”表彰这次六横民团为拱卫舟山作出的贡献，至今仍作为史墨，留存在东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