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守望者

一

周末，阳光明媚，我和妻子外出办事。出门前，妻子叮嘱母亲道：“妈，我们没带钥匙哦。”言外之意，叫母亲不要走远，免得我们回来后进不了屋。

待我们办完事回家，却发现无论怎么敲门，就是没反应。妻子嘟哝道，老妈肯定又在阳台上。这时候，刚好邻居回家，我随她进入她家阳台，发现母亲果然在自家阳台上忙碌着。

只见母亲把之前晒在阳台外伸缩晾衣架上的衣服收进来，晾到阳台里面的晾衣架上，然后又把之前晾在阳台里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晒到阳台外的晾衣架上，一副怡然自得、超然物外的样子，以至于对我们的敲门声“充耳不闻”。那一刻，我觉得她似乎就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而那些衣服是她用来布阵的士兵，阳台就是她的战场。

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迷恋上了阳台。只要是天气晴好的日子，母亲就会在阳台上洗刷刷，然后在几杆晾衣架上做“排列组合”，实现阳光利用最大化。

早上，我们还在睡梦里，母亲就早早地把衣服手洗好，经洗衣机脱水后，晾到阳台外面的晾衣架上。对此，我没少埋怨她，干嘛不直接用洗衣机洗呢，而且我家楼层比较高，采光比较好，衣服晾阳台里就行，何必送到阳台外晒，也不安全。母亲回答说，机洗没手洗干净，还“诡辩”说，没被太阳晒过的衣服，等于没洗过——真是个倔老太！

待我们起床后，她又把原本晒在阳台外的衣服收进阳台里，然后按照“先女儿、再我们”的顺序，把被子晒到阳台外的晾衣架上，中途还翻晒一遍。

一到周末，母亲的工程量更大——考虑到晾衣架长度有限，她总是轮流着将几床床单、被套拆换下来清洗。在她看来，床单被套每隔2周就要换洗一次，这样一来，基本每个周末都有床单要清洗。别看母亲没读什么书，但就洗床单这事，她永远不会算错，譬如上上周洗了我床上的被单，上周洗了女儿床上的被单，这周就轮到洗妻子床上的了。她记得清清楚楚，不会出半丁点儿差错。

有几次，妻子实在不忍心，就跟母亲说：“妈，床单不用洗得这么勤，多洗容易破。”但母亲总是指着一盆黑水回答说：“你瞧，每次都洗出一大盆脏水，你说该不该洗？”一句话就把妻子驳得哑口无言。

夏天，在太阳最毒辣的午后，母亲还会隔一段时间就将我们的棉袄全部搬出来，像缴获的战利品一样，晒到阳台上，美其名曰“盘伏”。这时候，我总会说，现在拿出来晒是多此一举，冬天还早着呢。母亲笑着说，反正太阳不收费，多晒晒可以杀菌。

在母亲看来，太阳是世界上最公平、最美好的物事。

三

小时候，家里也有一个阳台，主要用来晒稻谷、花生、小麦等农作物。

那个阳台其实是厨房的顶，用水泥浇灌而成。要上阳台，必须先到二楼走廊，然后通过走廊抵达阳台。那时候，阳台承载了母亲全部的梦想和希冀。

每当收获季节，母亲总要把那些稻谷、花生、小麦等搬到阳台上，等晒干晒透后再收储起来，乐此不疲。

那时候，我总是想不明白，母亲羸弱的躯体，哪来那么大力气？要知道，一袋小麦将近百来斤，她独自将它从一楼扛上二楼，得迈上近二十级台阶。而年岁好的时候，我家能产近1千公斤小麦，这就表示母亲得上下来回20多趟……

长大后，我才明白，对母亲来说，阳台就是她的战场，而那些稻谷、花生、小麦就是她的士兵，只有看到“兵强马壮”，母亲心里才会踏实。

四

小宝出生后，家里每天换洗衣物就更多了。如此一来，母亲在阳台上待的时间也就越发长了，有时整个上午、整个下午都在阳台上忙碌着。

妻子有时揶揄道：“你说妈这是何必，收进晒出，浪费时间。”我每每总是借用母亲的口吻说：“太阳收你报酬了啊？！”

我不知道没经太阳晒过的衣服是不是真的像没洗过一样，但我知道，太阳晒过的被子真得不一样，那满满的太阳味，是儿时最美妙的回忆。

晚上，母亲又借着星光在阳台上整理着。我跟妻子商量道：“既然母亲这么喜欢在阳台上捣鼓，要不我们干脆让母亲住这间带阳台的房间吧？”

妻子笑了，我也笑了，小宝更是大声喊道：“奶奶，奶奶，快抱我去阳台上数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