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州女生桃子的印象里，每年年夜饭的压轴菜必是一道糯米八宝饭。蒸得晶莹剔透的糯米饭上，松仁、瓜子仁、红绿丝、蜜枣密密地堆在上面。一筷子下去，一边是冒着热气的糯米饭，一边是粘软绵香的红豆沙；掘起一小块放进嘴里，淡味的糯米饭和着香软的红豆沙，甜得恰到好处。

桃子说，小时候吃八宝饭，最好奇的是它的名字，为什么叫八宝饭？到底有哪八宝？请教了家里长辈，老人们说，八宝饭浑身是宝：松仁、瓜子、核桃、红绿丝（染色腌制的橘子皮或萝卜皮）、糖冬瓜（用糖腌制的冬瓜条）、金丝蜜枣、糯米、豆沙，不多不少，正好八样。

八宝饭“登场”的时间也很有讲究：它往往是年夜饭的压轴。吃了大鱼大肉，满口咸鲜，这时候来一口甜而不腻的八宝饭，就好比西餐最后的甜品，真正做到“落胃”。即使有孩子说“吃不下了”，老人们也会笑着说：“年夜饭，不吃‘饭’，怎么叫年夜饭？吃一口八宝饭，才算真正吃了年夜饭。”所以，只有八宝饭，才能为年夜饭画上圆满的句号。

桃子的母亲每年春节都不厌其烦地自己做八宝饭，因为“现在的人不知道以前的味道”。尽管桃子母亲知道，继续用老法子做八宝饭非常繁琐，可她说，不怕麻烦，才可能还原原来的味道。

糯米、豆沙、猪油都是八宝饭的原材料，看起来不起眼，却决定了最终的八宝饭是否“正宗”。所以，从采购到制作，都大费周章。

“我妈对原料要求可高了，必须要买南方的糯米，因为南方的糯米更软糯些；必须要用猪板油熬猪油，自己熬的才纯粹；豆沙自己做是麻烦了点，但就算买半成品，也要选那些豆沙细、糖用得少的，不然糖味会冲淡豆沙香。”桃子说，母亲在每年临近除夕的时候把材料准备齐全，再花上一个晚上，做八宝饭。

做八宝饭的过程自然是麻烦而耗时的，可桃子母亲总是坚持。比如，糯米要泡发两个小时以后才能上锅蒸，因为这样蒸出来的饭才足够软糯；比如，板油要用明火铁锅熬，这样才能“炼”出真正的猪油香，当一块块板油在锅里滋滋作响、慢慢渗出清透醇香的猪油后，稍一降温，就冻成不含一丝杂质的奶白色。

蒸好的糯米饭和猪油要混在一起，加入少许绵白糖——对，是绵白糖而不是白砂糖，因为只有绵白糖的细软，才配得上软糯的糯米饭和纯粹的猪油。

三者充分调和，这才是八宝饭的“饭”。

接下来，就是加“宝”。母亲会选一个弧线合适的碗，抹上一些猪油，然后把核桃、松仁、瓜子仁、金丝蜜枣等等在碗上摆出她喜欢的图样。再接着，把猪油拌好的糯米饭添进去，均匀铺一层，用手按紧，“八宝”的位置就固定住了；然后添上豆沙，按紧；最后，加上一层糯米饭，将饭与碗口齐平，八宝饭就做好了。不过，这样的八宝饭还是不能吃的，只有再上锅蒸一次，才能让糯米饭、豆沙和“宝”们彻彻底底地融为一体。

桃子母亲每每会做四五个这样的八宝饭，自家却只留两个，一个给除夕，一个给元宵节——都是团圆的日子。剩下的几个，大多送给亲戚家。

“我曾跟我妈说，既然做起来那么麻烦，干脆去外面买得了。但我妈就是不乐意，她说现在老传统越来越少，如果她不做，我们就吃不到这些传统的味道了。”桃子说，做完八宝饭后，母亲的双手总是油光闪闪，那是猪油的痕迹，在桃子眼里，那也是最美的手，比用了任何护手霜都滋润柔滑。

“我曾特意去查过八宝饭的缘由，似乎与其他江南的民间故事一样，在机缘巧合下诞生，又与皇帝、宫廷大有干系。可在我心里，八宝饭就是年的味道、家的味道、母亲的味道。” 桃子说，说起八宝饭，眼前就会闪现许多画面：明火铁锅熬着猪油，湿漉漉的空气里弥漫着猪油的香气，红豆沙在锅上蒸着，一颗颗红小豆起酥变沙……

这一碗精致的八宝饭，装满了中国人对于年味厚重的情感。蒸的是岁月的温暖，尝的是久违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