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汉杰
我第一次去普陀山是在1954年。解放前,我在宁波高工读书时参加过地下学联组织,期间读过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和艾思奇的《大众哲学》,思想进步,政治热情高。脑子里只知道普陀山寺庙多、菩萨多、和尚尼姑多。这些和尚尼姑一不种田,二不做工,不创造社会财富,反而通过念经拜佛,传播封建迷信和令人愚昧的唯心思想。听不少信徒说,吃一天素,希望得到吃十天大鱼大肉的报酬;放生一条蛇,能活到一百岁;诵一堂经,希望女儿生个白胖小子;做一场“道场”,希望儿子功成名就,前程如锦……如此说来,信徒们朝山进香,虔诚膜拜,原来是跟佛搞交易,做买卖。所以,我认为普陀山是封建迷信思想的窝点。现在解放了,新社会了,这个封建迷信思想的窝点,早就该一扫而光了。
我是带着这种“新思想、新观念”踏上普陀山的。
到了普陀山,总要去游山逛景一番。传承了一千一百多年的佛教香火的普陀山,有普济、法雨、慧济、宝陀等四大寺院,有二十余座庵堂,可谓“无处不见佛,何处不遇僧”。普陀山殿宇巍峨,金碧辉煌,庄严七宝香气氤氲。前寺建于后梁贞明年间,香火兴隆。后寺略小而设备庄严,千年以上古树甚多。紫竹林位于海边,屋宇略小,内供观音,居住者尽是僧尼。佛顶山有一千多石级,山顶常淹没在云雾之中。峰奇、洞险、山秀、沙软、石危。石:师石、二龟听法石、心石、青牛石,最令人激动的是“疑天外飞来,似神手搁置”的“磐陀石”。洞有善财洞、朝阳洞、古佛洞、白云洞、潮音洞、梵音洞,最壮观的是座落在青鼓山岬悬崖绝壁之上的“梵音洞”。
遥望大海,潮起潮落,巨浪拍岸,涛声不止。晨曦初露,眺望东方,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霞光映红大海,其景壮观极了!
览景之后,带着对僧尼生活探秘之念想去游寺庙,只见僧尼们生活有序,行动划一。做“道场”时,僧人按等级而着不同衣质之袈裟,绕堂依序而行。音乐响起,人人念念有词,个个认真肃穆。即使在平时生活中,晨钟暮鼓从不懈怠。啊,居然是一个严守清规勤慎戒律的大集体。
这就是我第一次到普陀山的印象。
我第二次去普陀山是1972年,这时已是“文化大革命”中后期了。与第一次来时相比,普陀山已是面目全非。据亲历者回忆,1966年11月期间,普陀山17000余尊佛像被损毁,经书47000多卷被烧毁。
我还看到满山摩崖石刻一一被打凿精光,各寺院殿房有的塌了顶,有的倒了墙,大多僧尼被遣送回乡还俗,只有少数老弱病残、无家可归者,留下种些番薯杂物。
呜呼!延续千年之久的海天佛国竟遭如此浩劫,恐怕是诸多佛门弟子所始料不及的吧!昔日热闹非凡的寺庙,如今既无香客,更无游客,只剩下残败的死寂了。
人们不禁要问:肆虐横行者这样做是“功德无量”吗?我不信佛,也不是佛门弟子,但我听星云大师说过:“信佛为求人生幸福(不但为己,还为他人),真正信佛,应该理解佛陀四大皆空之义,而屏除私利,应该体会佛陀的物我一体,广大慈悲之心,而护爱众生。”
我第三次到普陀山是90年代中期。国家实行改革开放,社会走向正常发展,经济繁荣,宗教自由得以恢复。普陀山也再度以全新面貌展现在人们面前。恢复对外开放的普陀山,不但是我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而且是国家级风景名胜区之一。
步出“不肯去观音院”,一座构筑在观音跳山岗上高达33米全金色装的观音立像,赫然扑入我的眼帘。她那庄严肃穆的面容,她那深邃恒远的目光,使我感受到不是天堂更近,而是红尘更远。这座金色的观音立像,是天人合一的象征!我不是信众,无须以虔诚的信仰和特定的仪式朝觐佛教圣地。但在观音面前,请允许我下跪,感谢观音给我心灵的慰藉,感谢观音教会我如何面对挫折和困境,如何善待世界和人生!
普陀山因得天赋山海之胜,先为道家炼丹求仙之地,后为佛门焚香膜拜场所。现在的普陀山,吃、住、行、通讯、娱乐等设施实现现代化,海上、空中航线直达,诸多大中城市、国外游轮时有靠泊。每逢春节至元宵期间,全寺一片灯海,信徒成千上万,源源涌入……诸多的文人墨客在游山观景之余,写诗作文大加赞赏,又有莅山名人题咏,香火日盛,名声远传中外。
普陀山五兴五衰的经历,人们为它做了总结:“废与乱世,兴于太平。”宗教信仰乃世界各地无不有之,这是人类在一定历史时期的精神产品,是人们的精神寄托所在。
回想当年第一次登普陀山时,我想把这“封建迷信的窝点”一扫而光的想法,实在是太幼稚太可笑了。
现在的普陀山呀,山更翠,海更蓝,庙更幽,景更美。游人接踵,香客源源,这颗东海明珠正在放射出无比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