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四版

公式突围

现在,雨下得更大了。

整个仰天岗黑漆漆一片。

偶有一道闪电划过,照射出白森森獠牙一般铺天盖地的雨水和远远近近如鬼魅般伸向夜空的乱舞枝丫的阴影,然瞬间又被黑夜吞没。

紧接着的一声震雷,如在头顶炸裂,刹那间轰隆隆遁消在无边的夜色中。

风夹着雨,从海的那边吹来,如鞭子猛烈抽打在岗墩成排的树枝上、野草上,无数的树枝和野草如疯子一般拼命摇摆挣扎,似厉鬼发出如呻吟如嘶叫如怒号的声音,在这荒凉的山顶上若有若无久久回响。

偶尔有双方士兵的咳嗽声、哨兵的口令声和“啪啪”的冷枪声划破夜空,更衬出这雨夜的阴森和死寂。

远处的海面上,有昏黄的光亮在慢慢地转来转去,这是军舰上的探照灯在扫射警戒。

从下午一直到上半夜,双方一直僵持着,坡下的国民革命军攻不上来,山上的“东总”游击队冲不出去。坡下的国民革命军士兵至少还有保长强迫民众送上来的饭可以吃,而那些“东总”的战士,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吃过饭了,又冷又饿又累又困,弹药也快打光了。

再这样下去,等第二天早上天亮国民革命军攻上来,肯定凶多吉少,搞不好就会全军覆没。

总队部决定以中队为单位分路乘夜暗找船突围。

在草草掩埋战友们的遗体之后,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始四散撤离。

其中的一路沿着仰天岗的山脊线朝西南往苍洞小湖方向撤,一路朝西北上庄方向撤,一路朝台门方向撤,也有往西文山方向撤的。

暗夜中有时会踩到一团软软的物体,发出咕咕的声响,这是被雨水泡了一天一夜后的战死者的遗体。

那天晚上,也就是21日晚10时左右,黄连芳所属的“东总”五中队30余位战士在中队长陈阿多率领下撤到积峙海边,摸黑找到一只无蓬无帆无桨无橹的“赤膊船”,即以船板、枪托为桨,奋力向夜海划去。

划着划着,忽然发现远远地有一艘木帆船鼓张着篷趁着夜色从对面快速驶来,躲避已经来不及了,战士们屏住呼吸,停止划桨,突出眼睛,紧张地观察。

等两艘船快接近的时候发现这是一艘满载着木柴的绿眉毛船。

应该不是国民革命军的船只。

他们慢慢地靠拢过去,压低嗓音向船上呼唤。

船老大获知他们是从六横突围出来的“东总”战士,立即把船靠到小船边,让他们登上绿眉毛船,并嘱咐伙夫生火煮番薯干汤给他们喝。

原来这是一艘从象山过来,装了柴去定海卖的运输船。

惊魂稍定,一碗番薯汤刚下肚,谁知船行不久,忽然一道探照灯光刺破夜空,直直地扫了过来,接着听到阴沉的机器声和从墨黑的夜色中如鬼影般浮现出来的朦胧的舰船的剪影。

“干什么的?下篷!”

不好!敌舰!

船老大一下子张皇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陈阿多忙叮嘱老大:“别慌,先落头篷。”

头篷落下,舰船靠了过来。

“什么地方来?”

陈阿多答:“从象山装柴来。”

当时,船舱中的黄连芳和战友们手心都捏出了汗。

弹药已经打光,如果国民革命军的兵士上来搜查,他们只有拼命了。

所幸,那些兵士没有细加盘查,一看船上的确装着满满一船柴,就挥手让他们走了。

“幸亏当时落下了篷,再加上我们是从象山过来的,没引起国民党怀疑。一有不对,今天我就不能站在这里跟你讲话了。”几十年后,黄连芳对同行的记者说这些话时还心有余悸。

诚如是也!

同一天晚上,就有一艘载有“东总”游击队的船只被国民革命军舰船的探照灯发现,遂被击沉,船上人员全部牺牲。

经此一役,除政委王起、副总队长江之铭等70余人或强行突出重围或隐蔽化妆潜出六横岛外,前面提到的神枪手大队长何育芳、六横籍战士郑尔昌、郑如水等80余人在当天的战斗中和往后几日的搜捕中或被杀或被俘,另有百余人失踪,武器大部损失。

至此,六横一役似乎应该基本宣告结束矣。

然,非也!

还有一场因此役而起的更大的清剿与反清剿战还等着国共双方的将士。

话说突围人员陆续到达事先约定的新的集合地——岱山秀山岛后,为彻底剿除舟山群岛的中共武装,汤恩伯调动16艘舰艇、4000名海军陆战队,全面封锁舟山海面,实行逐岛“清剿”。

面对这极其严峻的形势,东海总队决定设法继续突围。

在突围作战中,又有不少指战员阵亡,仅有王起领导的少数人员转战到达天台山地区,同浙东游击纵队主力汇合。

另有政治部副主任余力行带领的潘忠相、黄连芳等20多名战士克服缺粮缺水和敌舰搜索的重重困难,隐蔽在杭州湾的滩涂山和白山、玉盘山等小岛上,每天以割野菜、采集海滩上的牡蛎及各种螺为生。后在中共地下组织的营救下,于11月底脱险,回到四明山革命根据地。

而留在舟山本岛的东海总队舟山支队则同国民革命军登陆部队进行了一昼夜的血战,歼敌40余人,击沉敌登陆艇1艘。

但终因敌我兵力悬殊,敌军登陆成功。舟山支队受到较大损失。

为此徐小玉率108人乘船避开敌舰的搜索,一直撤到苏北斗龙港,同中共领导的华中海防纵队会师。这批指战员后被改编为华中海防纵队“舟支”大队。

未能突围的东海总队指战员汪子明、王荣轩、吕单吊等先后牺牲,还有一部分人员在弹尽粮绝后被俘。

至此,六横之役才真正宣告结束矣!

2020-04-20 8 8 今日普陀 content_13830.html 1 3 公式突围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