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游击总队六横岛浴火战记(一)
刘晓鸣
引子
用一根已经被使得滑溜的拿杉树做的撑杆,支开同样用杉树做的沉重的窗扉,从我家那幢位于从岑子岗墩过来的老公路南侧的倚山体而建的白墙黑瓦的祖屋的二楼,可以看到下面密密麻麻鱼鳞似铺排着的黑色的民房的瓦片,和再远处,靠近对面山的那边的一座小水库。夏天,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能够看到赤裸着上身戏水的少年,甚至似乎还可以听到若有若无传过来的嬉笑声。
左侧,是一条不大不小的砂石铺就的机耕路。几十年前,我的大姑,就是坐在花轿中,戴着红头帕,在一片吹吹打打声中,热热闹闹地被抬到山后背的青山岙的。
又是几十年后,我的那位长得黑绰绰的,对我十分关爱的堂姐,也是通过那条砂石路,在一片欢天喜地、哭哭啼啼声中嫁去了那座山的后背。
从窗户的右侧看过去,是高高的岑子岗墩。岗墩的右手边,是一条灰白的沿坡而上的山路。从那条山路上去,就是下文要提到的当年国民革命军和共产党领导的东海游击总队在六横岛激战最酣之地----仰天岗。
1948年8月17日。民国三十七年。农历戊子年七月十三。夜半。一支由8艘(有说是7艘)大帆船组成的,满载着280余名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的船队,从地处舟山本岛北面的钓门悄无声息地驶出,像八条大鱼,缓缓游入大海,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没有谁知晓他们去往哪里。
船头划开夜海,海面上翻卷起苍白的泡沫。有风吹过,蓬布和桅杆摩擦,发出嘎嘎嘎的声响。船舱里弥漫着兴奋的气息。不时可以听到压低了嗓音的啜啜啜的话语声和枪械碰撞的沉闷的钝响。
夜更深了,舱里更加静了,偶尔有断断续续的鼾声传出。海浪拍打着船体,发出单调的哗哗声。一轮白晃晃的月亮,犹如一张浮肿的妇人的脸,高挂在幽深瘆人的夜空,泛着惨淡的白光,默默注视着这支正在走向死亡的船队。
船队中的人没有一个知道,对于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这是他们一生中的最后一次旅程。几天之后,他们中的所有人将在倒一样的雨下面作战,将在泥泞不堪的田野和山地上作战,将和数倍于自己的敌军作战。他们中的许多人将会死去,在山岗上死去,在海上死去,在乡民的道地死去,在沟里死去。被枪打死,被炮炸死,被刺刀戳死。他们的血将流淌在一个他们中的许多人从来没有立足过的一个陌生的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