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兆苓

记忆中家乡过年，总是夹杂着浓浓的肉味、又香又糯的糖糕味。

那个年代物资匮乏，过年就算吃不上肉，糖糕家家户户是必须要做的。而做糖糕的热气腾腾的气氛至今令人难忘。一格格圆形的磨盘似的糖糕，寓意亲人团团圆圆、家庭和和美美、生活甜甜蜜蜜、事业步步高升。

每到小年一过，在我们的家乡，挨家挨户就为做糖糕的事忙碌了起来。磨糯米粉、买红糖、洗箬叶、洗蒸笼。做糖糕的过程非常复杂，做的时间也很长。

做糖糕的那一天，一家人都要早早起来帮忙。大人先将洗干净的箬叶用水浸泡上，然后一张一张铺到蒸笼里。铺箬叶有讲究，不能随便铺。箬叶尖摘掉，然后在根部三分之一处折一下，靠在蒸笼边上，三分之二的箬叶铺在蒸笼底部，然后再挨着第一张铺上第二张、第三张，直到整个蒸笼边上铺满，底部也是厚厚实实的一层箬叶，糖糕粉才可以放上去。

在铺箬叶的同时就进行和糖糕粉，俗称“打糖糕”。打糖糕是家里力气最大的那个人负责，年年都是父亲干的。水不能放多，稀了糖糕做不成形；水也不能放少，少了出笼的糖糕不够糯口感不好。父亲搅拌糖糕粉，母亲在边上加水，每年总能做出香香糯糯的糖糕。

父母亲和好糖糕粉后，再把糖糕粉一把一把放到蒸笼里，拍平，一层米粉一层花生，一层米粉再一层猪肉，一层米粉再一层陈皮，如此，直到放满蒸笼为止。然后，再盖上盖子，放到灶台上蒸。

大人忙活，我们小孩也不能闲着，须帮忙添柴烧火蒸糖糕。灶里的火烧得旺旺的，不一会，锅里的水就“咕噜咕噜”冒泡，蒸笼里糖糕的香味溢出，和着水蒸气漫上，直到整个灶房都是糖糕香味。我们在灶前烧火，那香味钻进鼻孔，闻得到，吃不着，既甜人又磨人。一整天，灶房都笼罩在这个氛围里，心里甜甜的。

如此十几个小时后，一格又香又浓的糖糕总算出笼了！

糖糕是做好了，用蒸笼盖盖着，只能看不能吃。我们家乡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糖糕要等到年三十祭拜灶神爷后才能开吃。但我们小孩怎么抵挡的住糖糕的诱惑，总是趁大人不在时，偷偷掀开蒸笼盖，用勺子在边上挖一点点放嘴里解解馋。家里兄妹三人，今天你挖一点，明天他挖一点，待年三十父母掀开蒸笼拿刀切糖糕时，圆圆的一格糖糕边上总是有一个洞。父母看见了，心知肚明，并不责怪，只笑着说，今年的老鼠太猖狂了，偷食偷得厉害！我们听了，总是抿着嘴偷笑，就当真被老鼠偷吃了，互不戳破。

家乡的糖糕可以保存很久。年过后，农家的孩子下田干活，上山砍柴，哥哥们总会切一块糖糕随身带上。劳作过后，坐在田梗上或山上，边吃糖糕边休息。而我在家闲玩，糖糕就成了我的零食，时不时去切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嚼嘣嚼嘣，那香甜的滋味抵过世上任何美味。

长大后，离开了家乡，再也体会不到儿时过年那种做糖糕的气氛。但是每年过年，父母还是会做上一格糖糕，等待我们回去品尝。

三年前，父亲去世，母亲一个人在家，身体大不如前，做糖糕对她是件很吃力的事，我打电话回家，让她不要做了，现在城里有的买，但母亲还是坚持要亲手做一格。

糖糕的味道，过年的味道，家乡的味道，离家再远，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