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四版

《重刻补陀洛伽山志》

□孙峰/文

舟山虽处海岛,但历代文献典籍浩繁。宋元明清,地方史志亦自成体系。自元代盛熙明编纂《补陀洛迦山传》以来,历经明、清、民国,普陀山也形成了一套比较完整的山志体系。其中明代就有侯继高、屠隆等编辑的《补陀洛伽山志》,以及周应宾的《重修普陀山志》。

由于海上交通的便利,叠加战争等因素,流传于海外的舟山珍本古籍也有不少。日本内阁文库所藏的明万历《补陀洛伽山志》,就是一本珍稀的明代普陀山志,其中收录的普陀山地图尤为珍贵。这本山志与目前国内发现的《补陀洛伽山志》版本有诸多不同。馆藏于北京国家图书馆的《补陀洛伽山志》,刊印于明万历十七年(1589年),但目前佚失了第一卷。而日本内阁文库所藏的《补陀洛伽山志》,编于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其内容相对完整,刻工也颇精湛,且对原版本进行了增删,书中有不少诗文为首次发现,是一本相对独立的普陀山志,或可定名为《重刻补陀洛伽山志》,值得舟山地方史志研究人员重视。

重刻《补陀洛伽山志》的渊源

关于重刻《补陀洛伽山志》的渊源,记述在书中的序言中。

这本日本内阁文库馆藏的明万历《补陀洛伽山志》,在书前序言部分,共收录五篇序文,其中三篇序文,即刘尚志、龙德孚、屠隆所撰的序文,分别在明周应宾《重修普陀山志》及清代山志中收录,说明该三篇序文应为明万历十七年《补陀洛伽山志》的原序文。另有两篇序言,则为明万历二十六年新纂,分别是徐大绅的《重刻补陀落伽山志小序》和王明嶅的《重梓补陀洛伽山志序》。两篇序言十分重要,为以后历代山志所未收入,具有珍稀性。同时,也说明这一本明万历二十六年山志的珍稀性,存世数量极少,阅读者也少,而少有转述引用。正是这两篇序文,讲述了重刻山志的渊源、谋事者等诸多内容。

1.《重刻补陀洛伽山志》的谋事者是晋江王明嶅

《重刻补陀落伽山志小序》的作者,是明代福建文人徐大绅,时任宁波府同知。徐大绅,字箎光,号翰明(一说字翰明,又字汉明),福建建宁人。万历二十年(1592年)进士,二十一年(1593年)授嘉兴府司理,因忤乡绅而迁宁波同知。在这篇序言文末,署名“万历戊戌冬,仰天峰居士徐大绅和南撰”,万历戊戌,即万历二十六年。仰天峰,位于福建建宁附近。

徐大绅在序言中说“同寅晋江王公夙种善因,遄登波岸,心钦圣灵,目契神异,赞叹不矣,继以采摭刊葺旧志,谋之劂剞,奇踪胜迹,纤缕不遗,漫制繁章,稍从删减,操之航海,何啻指南,挟以卧游,同于图绘”。

从这一段话中,可以反映《重刻补陀洛伽山志》的谋事者是“晋江王公”,即王明嶅。王明嶅,时任宁波通判。他来到普陀山,赞叹佛国风光,于是“采摭刊葺旧志,谋之劂剞”,这里的旧志,指的就是侯继高、屠隆编纂的《补陀洛伽山志》。王明嶅主持重刻的山志,并非一模一样重刻,而是“漫制繁章,稍从删减”,他是稍作了一些增减。其实从这本山志的文本内容看,和明万历十七年的版本相比,变化还是蛮大的,有一些增修、重修的味道。

主持重刻《补陀洛伽山志》的王明嶅,字懋艮,号衢源,福建晋江人。明万历七年举人,授当涂教谕。后“擢仙居令,清操自持”。后任宁波通判,“嶅忝佐明州,视事蛟川。”“戊戌秋八月既望,从蛟川航海而往,半日之间即到彼岸,仰瞻梵宇。”戊戌秋八月,即明万历二十六年八月,王明嶅有普陀山之游。

2.重刻山志的原因,是旧《补陀洛伽山志》“遗落失次”

作为重刻的谋划者,王明嶅自己也写了一篇《重梓补陀洛伽山志序》,关于重刻补陀洛伽山志的渊源,他是这样说的:“问志于僧,僧称旧无志,岁己丑都督侯公谋诸制部,屠公辑成一编,登诸剞劂,今已遗落失次。余喟然叹曰:如来正法,神妙圆通,洛伽圣地,奇峭悬绝,志其可缺哉!盖梓而藏之名山,与人间世共之,使获登是山者,有所印证,虽足迹不到者,得于披阅,益生其瞻望企崇之思,不亦善乎!乃与阃帅黎公弘敷,总帅詹公斌谋而刻之海潮寺。”

王明嶅重刻山志的原因,是他在普陀山“问志于僧”,发现先前侯继高、屠隆编纂的《补陀洛伽山志》,已经“遗落失次”,他觉得普陀圣地,名胜众多,岂能没有山志?他认为山志的价值所在,有两个方面。其一可以让游览者作为导游手册,也即徐大绅所说的“何啻指南”,其二可以通过阅读,让没有来过普陀山的人有朝山礼佛的念头。序文中所说的“遗落失次”,也反映明代万历十七年刻印的山志,印刷的数量其实也不多,在当时就已经存世很少。

3.王明嶅重刻山志的合作伙伴

王明嶅重刻山志,还有两位合作伙伴,即“阃帅黎公弘敷,总帅詹公斌”。阃帅,是对地方军事长官的称谓,黎公弘敷,即黎弘敷。据万历《钱塘县志》记载:“(万历)五年丁丑科张大德榜……右卫指挥佥事。”《重刻补陀洛伽山志》在“艺文”中收录黎弘敷的《普陀寺》诗歌四首,并介绍其身份“字从典,坐营把总,杭州人”。万历年间,宁波府定海县内,有一支为宁绍巡视海道直辖的陆兵,一般称为宁波陆营,设把总五员,其中一员为“坐营把总”,地位相对较高,故王明嶅称之“阃帅”。“总帅詹公斌”,则指的是把总詹斌,他也是侯继高的老部下。嵊泗枸杞岛上有摩崖石刻“山海奇观”,侯继高所书,石刻中标注“大明万历庚寅春,都督侯继高统率临观把总陈九思,听用守备宋大斌,游哨把总詹斌、陈梦斗等督汛于此”。明万历十八年(1590年),浙直总兵都督侯继高督汛至此,时詹斌担任游哨把总一职。万历八年至万历十八年,詹斌任职把总,多次转战于浪岗、东霍山洋面,追击倭寇,屡屡得胜。《重刻补陀洛伽山志》在“艺文”中,也收录詹斌的《补陀寺》《忆大智》两首诗篇,并介绍其身份“字心德,定海把总,杭州人”。

4.重刻山志的地点在海潮寺

王明嶅重刻山志,“谋而刻之海潮寺”,这里可能包含了几个信息。一是刻印的地点,在普陀山海潮寺。海潮寺为明代高僧大智创建,即今法雨寺。《重刻补陀洛伽山志》,刻印出来的书法墨迹,既清晰又娟秀,十分流畅,反映当时普陀山的刻书工艺水平。二是海潮寺参与刻印。《重刻补陀洛伽山志》一书,刻工精细,全书六卷,页面甚多,耗资不薄,海潮寺有可能也参与了资金的募集。作为刻印单位之一,当然在山志的内容上也有一定的话语权。《重刻补陀洛伽山志》收录数篇与海潮寺相关的艺文,而为明万历十七年《补陀洛伽山志》所未见文献,如《补陀海潮寺碑铭》《海潮寺开山大智禅师遗愿》等,这也使得这本山志具有独立性、珍罕性。

《重刻补陀洛伽山志》中收录的地图

日本内阁文库馆藏的《重刻补陀洛伽山志》,内容完整。而目前国内发现的侯继高、屠隆编纂的《补陀洛伽山志》,则缺失第一卷部分。因此,这本《重刻补陀洛伽山志》也可以说是弥补了国内《补陀洛伽山志》收藏版本的缺陷。

《重刻补陀洛伽山志》“卷之一”部分,书中有明确的作者信息“臣侯继高谨辑”,说明这一部分是侯继高编辑的,侯继高既是刊印《补陀洛伽山志》的发起者,也是这本山志的主要作者。侯继高(1533~1602年),字龙泉。祖籍南直隶盱眙(今江苏盱眙),后因官迁金山卫(今上海金山卫),遂为金山卫人。嘉靖二十七年袭祖职金山卫指挥同知,后历任吴淞把总、惠州参将、漳潮副总兵、狼山副总兵,浙江、广东总兵官。在任职期间,除了履行其巩固边防、防倭抗倭的职责之外,还写下了《全浙兵制考》《日本风土记》等著作。

《重刻补陀洛伽山志》“卷之一”部分主要包括《敕谕》《御制》《应制》等文献。其中,《敕谕》一通,是关于“皇帝敕谕普陀山宝陀禅寺住持及僧众人等”,说皇太后颁发藏经,要求僧众“庄严持诵,尊奉珍藏”等;《御制》序文二通,包括万历皇帝的《圣母印施佛藏经序》和皇太后的《御制新刊续入藏经序》。《应制》部分则包括明代官员申时行《圣母印施佛藏经赞并序》、侯继高《补陀落伽山宝陀寺钦奉圣母印施藏经记》等文章,向皇家表示谢恩。《敕谕》《御制》部分内容见之于周应宾的《重修普陀山志》,而《应制》部分的几篇文献,有的是其他山志所未收录的,也颇有文献研究价值。

《重刻补陀洛伽山志》“卷之一”部分,最珍贵的内容,当属原为侯继高编绘的地图。这是明代普陀山志中比较清晰的地图版本,四幅地图标注地名详实,对于研究明代普陀山周边地名、普陀山寺院建筑格局等都具有重要价值。

1.四幅地图中有三幅原为侯继高所编绘

《重刻补陀洛伽山志》的四幅地图,包括《补陀落伽山总图》和《潮音洞图》《宝陀寺图》《海潮寺图》。其中前三幅地图,原来均为侯继高所编绘,应该收录于万历十七年刊印的《补陀洛伽山志》中,王明嶅在重刻山志时,根据宝陀寺、海潮寺的变化,做了相应的调整,部分图幅重新做了标绘。而《海潮寺图》则是王明嶅另行补绘的。

侯继高在《图序》中说:“熙明本传旧有一图,图既狭小,且指画形胜犹多所未备。余以防汛,屡涉海洋,凡所历岛岙礁屿,辄笔而记之,而于补陀则数涉矣。考之旧志,询之老宿,尤得其详,因挟画工就彼图之,庶无迷谬,至于佛子精庐,亦据今日香火之盛,绘次如左云。侯继高书。”元代学者盛熙明曾编《补陀洛伽山传》,书中曾收录了一幅普陀山地图,今已经佚失。但当年侯继高是看到过这幅地图,只是这幅地图篇幅比较小,图中的名胜标绘不多。侯继高因为海防巡弋的缘故,多年活动于普陀山周边海域,关键是他还是一个有心人,对于海域、岛礁以及海岛各个岙口,总是会用心笔录,并询问当地耆老,获得更翔实的地名信息。正是因为他有丰富的海上实践,又做足了记录的功课,积累丰富的地理知识和地名素材,因此再请画工根据其提供的草图来绘制,“庶无迷谬”。

《补陀落伽山总图》分东、西两部分,从绘图风格看,有所差异,分别是两个画工所绘。其中东部图,海岸线、山形图曲线比较粗黑,山间还绘有植被符号。而西部图则线条相对比较细平。总图的“西部”,应是侯继高的原图。而东部图,因为涉及海潮禅寺的规模,王明嶅重新请画工绘制。海潮禅寺,原名海潮庵,始建于万历八年(1580年),初为茅屋,到万历十七年侯继高、屠隆编辑山志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庵院。到万历二十二年才扩建为禅寺,增建殿宇,规模壮丽,因此万历二十六年王明嶅编辑、重刻山志时,新绘制《海潮寺图》,并将原《补陀落伽山总图》的东半部分做了调整,根据海潮寺变化重新绘图。从地图风格看,《海潮寺图》和《补陀落伽山总图》的东半部分,山形图曲线比较粗黑,分明是同一画工所绘,是王明嶅重新编排绘制的。

而《潮音洞》《宝陀寺图》和《补陀落伽山总图》的西半部分,这三幅图绘制风格一致,山形线条都比较细,应是根据万历十七年侯继高等刊印的山志原图绘刻的。

2.地名信息丰富的《补陀落伽山总图》

《补陀落伽山总图》,共标绘了66个地名,其中普陀山周边岛礁、海域地名10个,包括新螺礁、香炉花瓶(礁)、法舡礁、莲花洋、善财礁、箭港、白沙港、金钵盂(礁)等,反映了侯继高这位海防将领对舟山海域的熟悉程度。

《补陀落伽山总图》 所标绘的地名信息,直观反映了明代万历年间普陀山的自然风貌和交通、寺院建筑、历史文化遗存等。如,图中标绘了两处港航设施,一为短姑道头,另一为泊船道头。说明万历年间,普陀山已经有两处道头。短姑道头这个地名第一次出现在古代普陀山地图中。而泊船道头,则标绘在“三官堂”附近,亦即今海岸禅院(白华庵附近)。明代三官堂,又名三元殿,明万历五年(1577年)僧明安创为候船处,清康熙年间改为海岸庵。“泊船道头”则印证了三官堂作为旧时香客候船处的接待功能。

3.单独成幅的《潮音洞图》

潮音洞是旧时普陀山最受香客尊崇的名胜之一,只因为观音瑞相的历史传说多次发生在那里。因此,侯继高特意绘制一幅独立的《潮音洞图》,标绘附近建筑、形胜及周边海域地名,共计十四个。其中的求现台、天窗、龙女洞、善才礁(即善财礁)、紫竹林、大士桥地名等皆与观音传说有关,这些老地名对于探究潮音洞历史文化遗址也颇有意义。

4.《宝陀寺图》和《海潮寺图》

这是两幅最早的普陀山寺院结构图。宝陀寺,即今普济寺。海潮寺,即今法雨寺。《宝陀寺图》中,宝陀寺的结构略显简单,但其四周的山峰、奇石则标注得十分详实。特别有意思的是,宝陀寺旁还加注一句话“万历二十六年九月二十九日灾”,说明宝陀寺曾遭遇火灾,寺院被毁。而万历二十六年的这场火灾,是发生于万历十七年侯继高刊印山志之后,因此可以判断,这句话是王明嶅在重刻山志时加上去的。万历二十六年八月,王明嶅游普陀山的时候,宝陀寺还是好好的,但到这年冬天,重编山志,宝陀寺已毁于火灾。万历二十六年的这一场火灾甚至还惊动了明朝廷,后来万历皇帝和皇太后拨款重修寺院,补赐《大藏经》《华严经》若干。另一幅《海潮寺图》,图中建筑结构则颇为详明,五重建筑依次叠进,中轴线上的“海潮禅寺”山门、天王宝殿、圆通宝殿的匾额也是一清二楚。两侧还有斋楼、香积厨、龙象法堂、水陆楼、普陀云会、海会禅堂等设施,对于了解、研究古代普陀山寺院建筑功能布局颇有价值。

2024-07-24 8 8 今日普陀 content_474493.html 1 3 《重刻补陀洛伽山志》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