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刘位乾
记录:管文祖
现在抲鱼有鱼探机,能测到海底的鱼群,其实,鱼探机就是抲鱼人常讲的“水底眼”。
从前,燕窝岛有个小囝,屋里穷,日脚难过,十五岁就到长元①船上去当了二桨②。
有一日,这只船抲到一条鱼,交关好看,它全身鱼鳞金黄铮亮,背脊墩有条鲜红的花纹,头顶红彤彤,嘴唇黄澄澄,唇边有两条又细又长的胡须,黄鱼勿像黄鱼,鲤鱼勿像鲤鱼,足足有七八斤重。船上的伙计从未见过这种鱼,长元老大说这是黄神鱼,叫二桨囝把鱼杀掉烧鱼羹,让大家尝尝鲜,补补神,夜里好抲大网头。
到了夜里,网张落抲鱼,船上的伙计趁空都钻进舱里歇歇力,打个盹,只有二桨囝看着黄神鱼发呆,心忖,介好看的一条鱼杀掉烧鱼羹多少可惜!他心里勿舍得,手里拿起鲞刀,“嚓嚓”磨了两下,就要动手剖鱼,吓得黄神鱼乱蹦乱跳。二桨囝抲来抲去抲勿着,仔细一看,这条鱼流出眼泪,二桨囝奇怪煞了,别的鱼抲上来,勿管侬杀也好,勿杀也好,勿会出眼泪,难道这条鱼通灵性!这小囝心软了,放下鲞刀,用手去揩黄神鱼的眼泪,自说自话:“莫哭,莫哭,我放侬回去!”他双手捧起黄神鱼,轻轻地放回海里,还拿起鲞刀,用力在舱板墩上“笃笃笃”斩了三刀,这是故意斩给长元老大听的。
黄神鱼放回海里,骨碌一转,又浮上来,对着二桨囝把头点了三点,开口讲话了:“侬救我一命,我也呒啥好报答侬,我哭出来的眼泪水,侬眼睛去揩揩,对侬会有用处!”
真稀奇,这条鱼咋会开口讲话呢?原来这条黄神鱼是东海龙王的三公主,今朝她偷偷摸摸逃出龙宫,东看看,西望望,一时贪玩,勿小心撞进网里了。
二桨囝回到前舱一看,果真舱板墩上还有眼泪水,他用手揩来一把眼泪水,放在自家眼睛里一擦,这一擦,只觉得眼前一片锃亮,黑夜变成了白天,黑暗中看东西煞清爽,再朝海里看看,海底里是鱼是礁,也看得清清爽爽,明明白白,二桨囝的眼睛变成了水底眼了。他越发稀奇煞了,伏在船边,望着海水出神。突然看到一群大黄鱼朝这边游来,他大声喊了起来:“老大,有黄鱼,快放网!”
老大勿相信:“侬这个小囝,晓得啥东西?”
“勿会错,我看见是群大黄鱼,侬放网好了。”
老大半信半疑,张一网就张一网试试,果然,抲上来满满一网大黄鱼。从此,二桨囝指到那里,老大就抲到那里,网网勿落空,抲上来的鱼要比别人多得多,生意特别好。
这样一来,水底眼出名了,燕窝岛的渔民统跟他出海抲鱼,日脚越过越兴旺,大家统感激二桨囝。这可把东海龙王吓煞了,赶紧把乌龟丞相找来,商量对策。
乌龟丞相说,这事难办,二桨囝救过三公主的命,三公主赠他一对神眼珠,成了水底眼。他把三公主怎么出宫,怎么落网遇救的事向龙王讲了一遍。
龙王想了想说:“救命之恩要报,但神眼珠一定要收回!”
乌龟丞相讲:“收回神眼珠,二桨囝就会双目失明,恐怕三公主勿肯!”
龙王急得团团转,勿晓得咋弄弄好!还是乌龟丞相歪点子多,他对龙王如此这般讲了一番,龙王点点头说:“事到如今,只好如此了。”
一日,二桨囝出海抲鱼,突然刮来一阵大风,一个浪头把他卷到海里去了。二桨囝只觉得昏天黑地,随浪漂去,勿晓得漂到啥地方。他睁开眼晴一看,只见面前有幢富丽堂皇的宫殿,乌龟丞相站在门前,把他接进宫里。宫殿里老早摆好一桌酒筵。乌龟丞相客客气气请二桨囝入席,端起酒杯向二桨囝道喜,说龙王要招他当驸马。二桨囝听得呒头呒绪,眼睛瞪得老大,呆煞了。乌龟丞相眯眯笑笑说:“通灵性的黄神鱼,就是龙王的三公主,侬救过她的命,龙王才答应招你当驸马!”
二桨囝起先忖忖蛮高兴,后来一忖,勿对,龙公主咋会嫁给一个穷渔民:“公主是金枝玉叶,到人间去吃勿起苦!”他讲好就要往外走。乌龟丞相赶紧上前拦住:“已经来了,甭再走了!”二桨囝勿肯,一定要去。乌龟丞相一急,态度变了,板起面孔喝道:“龙王有旨,侬勿愿留在龙宫,只好收回神眼珠!”他一招手,出来一群乌贼,围住二桨囝直喷乌墨,二桨囝只觉得眼乌珠火辣辣地痛,痛得他昏倒在地。勿晓得过了多少辰光,二桨囝才缓过来,发觉自己躺在海滩上,两只眼睛已经瞎了。
龙公主得知了,急匆匆赶来一看,只见二桨囝躺在海滩上双目失明,神色难看,心里交关难熬,她上去扶起二桨囝说:“走,阿拉到屋里去!”
二桨囝听声音是三公主来了,心里又感激又难熬,说自己眼睛瞎了,勿愿连累三公主,催她快回龙宫去,别管他。三公主听他口气交关坚决,忖了忖说:“格好,侬一定要我回去,先让我看看侬的眼睛!”
二桨囝只好答应,便躺在海滩上。三公主把嘴巴一张,“扑”一声,吐出一颗龙珠,落在二桨囝的眼睛上,一转眼功夫,二桨囝眼睛里的毒汁都让龙珠吸去了,眼睛又亮了。可是,龙珠变黑了。三公主失去龙珠,浑身发软,“扑通”一声跌坐在沙滩上,眼泪汪汪地说:“龙珠失明,我只好回龙宫养身,侬我再也难见面了!”
二桨囝也交关难熬,扶住三公主,勿晓得咋弄好!三公主脸色煞白,微微一笑说:“侬双目复明,我也放心了,待我回到龙宫,恳求父王,每日奉献海产万担,算是报答侬的救命之恩!”讲好,“哗”一声现出龙形,游到海里去了。
据说,后来海龙王只好答应每日奉献海产万担,算是报答二桨囝的救命之恩。
①长元:船主,自己下船当老大。
②二桨:船上的炊事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