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四版

択夜泥螺

□力女

最有趣味的是夜里下海涂択泥螺了,六横人称“択夜泥螺”(六横人叫択,捡起来的意思)。

记得1960年的6月初的一个夜晚,父亲和母亲带着我,跟着村里的叔叔婶婶一道去海涂択泥螺。那天下午天气闷热,在傍晚下了一场雷阵雨,邻舍阿叔来到我家,对我父亲说,“今晚泥涂里的泥螺肯定多的,我们一起去択夜泥螺好不?”我站在父亲身边,反问道:“阿叔,为什么今晚泥螺会多呢?”叔叔笑嘻嘻地回答:“因为,今天天气闷热,傍晚刚好落潮时落雷雨,再是泥螺欢喜淡水,都从泥涂里爬出来,迎淡水来了。”

父亲招呼祖母马上准备吃晚饭,母亲进了自己的卧室更换了一套打补丁旧衣服,然后,准备去海涂的照明灯具和装泥螺的拖桶。父亲坐在小方桌的上方,很快扒完了两小碗的番薯干饭,我能跟着父母亲去海涂心里高兴,特别是夜里去海涂还是第一次感到新鲜,也很快吃好晚饭了,等候母亲。母亲顾不得吃饭,只是端起饭碗,马马虎虎应付了一下肚子。我们都全副武装,父亲一手提着一盏玻方灯(四面用四块玻璃围成,中间放着一只墨水瓶做成的煤油灯),一手提着一只拖桶,母亲提着一盏马灯,我手里拿着一只大铅碗,三人急匆匆地赶往石柱头村外的海涂。

到了农历五月,泥螺已经长大。下涂択夜泥螺的人很多,三五成群的,有男的、有女的、年纪大的、年轻的……多数是离海涂较近的农业生产队的社员,他们白天忙生产队的农活,晚上才有空闲来赶海,以便改善一下伙食。

我们下了海涂,父亲把玻方灯固定在拖桶上,我与父亲并一盏灯,父亲在我右边,他的左手推着那只拖桶,桶上的灯光照着我和父亲。母亲左手提着马灯,和一只小木桶。我们仨一齐弯着腰,寻觅着爬在泥涂上的泥螺。泥螺是最老实的,呆呆笨笨地伸出舌头,蠕行在涂上面,弯下腰伸手可択。有的还没爬出来,但在涂泥表面上有痕迹显示的,有的形成叉叉状的有细细裂缝,下面是有泥螺的;有的形似小纽扣的涂泥微微凸起,下面是有泥螺的……看到这些形状的,你用手指往泥涂一勾,随之泥螺就被勾上来了。

由于在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雷雨,好多泥螺都爬出了泥螺洞,有的吮淡水涨起了肚子,我们称为翻白泥螺。泥螺还有旺潮的时间,大约二十分钟。在这二十分钟时间里,爬在泥涂上的泥螺显得特别多。在泥螺旺潮这段时间里,一粒粒泥螺如豆粒撒在泥涂上面,泥螺多了就会使択泥螺的人步子迈得很小,猫着身子,直不起腰。

我们躬着身子,一齐向着翁家嘴方向的海涂跋涉,我把所択的泥螺往大铅碗里放,放满了就倒入父亲的拖桶。父亲直接把泥螺択进拖桶里。母亲最吃力了,左手提着马灯和一只桶,后来她想出办法来了,将马灯绑在木桶上,这样方便不少,提高了択泥螺速度。

海涂上玻方灯、马灯,还有手电筒,宛如天上的繁星,星火点点,闪烁着、游动着……看不见人影,也听不到人声,人人都是聚精会神地作业着,广袤的海涂只听到远处的海潮声……

忽然间,远处有人在喊:“潮水涨上来了!”从下海涂以后,我们边択边跋泥涂已经过了三四个小时了,我的两条小腿感到乏力,迈不动了。父亲也感觉吃力,他直起身子,右手在泥潭里汏了汏,用力往背上敲了两下,对母亲说:“差不多了,有大半拖桶的带泥泥螺,我们往哪个方向上涂呢?”母亲也直起腰,抬头往翁家嘴方向瞭了瞭,回答道:“往翁家嘴上涂吧。”

父亲似下命令:“我们不択了,回家去。”父亲提起了玻方灯,背后拉着拖桶,我高兴地紧跟着父亲,脚步也迈得快了。玻方灯跳跃着昏黄的光亮,把我们父子俩身子照映出长长的影子。经过一刻钟的跋涉,隐隐约约看到了翁家嘴石门头的小山,我们对着小山走上了海涂。来到河埠头,仨人草草得洗了脚,穿上鞋子,拖着疲惫的脚步往家里走去。天空只有星光,从翁家嘴到我们村门口是笔直的砂石公路。父亲和母亲默默无语低着头,急匆匆赶路。我紧跟其后,有时我抬起头,望望深夜的天空,星星眨着眼睛,雷雨后的田野空气清新。“嚓、嚓、嚓”的脚步声,惊动了路边的青蛙,“扑、扑”地跳下了水稻田,村子里传来了狗吠声……

行走半小时,到了家,祖母已经烧好热水,等着我们。祖母看到我浑身上下都是泥巴,哈哈大笑,说我是在泥涂打滚。祖母帮我脱掉泥衣服,叫我赶快去洗澡。洗完澡,祖母搬上来半夜餐,每人一碗“番薯干加倭豆瓣汤”,祖母烧得稠糊,味道很好。

第二天大清早,母亲和祖母在商量,这些泥螺怎么处理,原来祖母当夜将泥螺洗干净了,有八斤多。母亲说由祖母处理,祖母留出一大碗作红烧泥螺,其余都做成盐泥螺,作为长年“下饭”。

半个月之后,祖母把一小碗盐泥螺搬上了餐桌,一股泥螺的香气弥漫在餐厅里……

2022-06-08 8 8 今日普陀 content_237639.html 1 3 択夜泥螺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