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外,是沈家门渔港的一角、滨港路的一段。逼仄的空间,纵横的民居,衍生出众多交错的弄堂。从高空俯瞰,挤挤挨挨,如同叶脉四处延伸。
弄堂,是荷外人生活的外部空间,陈列着海岛人日常生活及活动的片断。老城区配套设施不完善,居民们因地制宜,发挥聪明才智,随便铺个台板,就成了洗衣处;随便搬几条凳子,就成了道场会;随便搭个棚子,就成了杂物间……将弄堂的功能性演绎到极致。但创城以来,清除了违建,加强了保洁,弄堂变得清爽许多。
荷外,全是七八十年代的老屋,几代人同居是常态。时代变了,观念也变了,居住的理念也变了,从过去满足于“有得住”,到现在追求于“住得好”。稍有积蓄的,尤其是年轻一代早把家搬到了东港、城北等新城;房子租给外来人,他们摇身一变倒了成为荷外的主人;那些走不动、走不了的老人,选择留下来,和老屋一起变老。就这样几十年来,荷外居民的结构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屋挨着屋,门对着门,在弄堂这个打开的空间,鲜有客套,全凭率性。人心不必隔张皮,遇到事情也不必拐弯抹角。同住弄堂里,同在屋檐下,有些是兄弟姐妹,有些是儿时玩伴,有些还是多年老友,社会关系复杂得很。日子是平淡无奇的,弄堂生活时间久了,舌头和牙齿还打架呢!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红红脸、出出气,甚至闹上一会,骂上一阵——那也是常事。吵归吵,闹归闹,到对方真有事急需帮忙,断不会袖手旁观,这是多年来结下的“弄堂情”。见了面,仍旧会拍拍肩,互道一声好。
对于有些人,比如那批走不动的老人,荷外既是出生地、成长地,又是最后的归宿。弄堂里,全是腿脚不便,身患痛疾,身体“零部件”坏了的老人,个别的常年落床,需要喂养。除去祖孙三代窝居的,儿女们或请保姆,或隔三差五探视,也有特别有孝心的儿女,和老人吃住一起,陪侍老人直至走到生命的尽头。与海岛相比,荷外离城北和东港并不远,医疗条件、交通设施等方面相对优越和便捷。
这里的老房,以土木结构居多,多数是解放前后建造,也有民国甚至是清代的。年代久了,隔几年要补漏。他们羡慕多年前半升洞改造,盼望着何时搭个政策的快车,把荷外的老房都拆了。
那些外来者倒也不介意,早把荷外当成了“天堂”。他们抱团取暖,干最脏的活,做最累的差,捕鱼、织网、收垃圾,个个是能手,把异乡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空闲下来,顺便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民间有高人,高人在荷外。荷外外围就是沈家门渔港,每到渔汛季,台、温、甬、闽等地船只暂泊于港口。为了谋生存,为了站稳脚跟,就必须拼尽全力使出能耐,杀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渔港也的确是个鱼龙混杂之处,更是英雄辈出江湖之所。走在荷外,总能遇到一些高人。聊起当年事,像打了鸡血,难掩兴奋之情,还会在镜头前露几手。
荷外不仅有高人,且生产怪人。弄堂里有位高龄老伯,他不喜交往,只圈定在自我的圈子,一个人打禅、练气功,倒也脸色红润、眉须有神。他就这样长年累月静坐于门口的弄堂,不去计较他人惊异的表情——这也是种活法!
弄堂周边散落着肉摊铺、理发店。这些店短则二三十年,长则五六十年,几代经营,呕心沥血。理发店是我最喜欢光顾的地方。靠近海口的叫“伟光理发分店”,可见当时理发业的繁荣程度。师傅今年六十多了,初见我端着相机狂拍,极不满意,嘴角嘟囔,还挥动手臂。最近几年,态度倒是缓和了很多。可能是知道我并无恶意,只是个普通的拍手。他的话少得可怜,老顾客来了,点个头或寒暄几句。大家也挺知趣,即便等待、打电话也是轻轻柔柔的。剃头刮须,目光专注,眼神炯然,仪式感超强。忙碌时,女徒弟也会来帮衬一会。等师父老了,女徒弟另行高就,理发店会不会掩没于历史的尘埃中?
(内容来自微信公众号“舟山记录”,有删改)